5月13日晚，一场“东风染翠”国风大秀宣告本届濮院时装周的闭幕。但这座江南古镇的时尚叙事并未就此落幕。
此前一周，这里迎来了4场专业品牌秀与7场本地设计秀，与开闭幕大秀形成互补矩阵。工作坊、市集、巡游、订货会等，则将“古镇+产业+时尚”的濮院模式锤炼得越发成熟。游走在水乡的各处角落，从水巷、庙宇到古桥、游船，这座千年古镇构建起沉浸式的时尚舞台，打破了传统秀场边界，更以日夜交错的社交属性活动，将时尚与各类生活方式相融。
从3台手摇横机起步，濮院用半个世纪建成了全国最大的毛衫集散基地，年销量占据国内市场的半壁江山，2023年其羊毛衫市场共实现成交额1304亿元，其中626亿元来自线上交易。也是这一年，举办多届的濮院时尚周更名为濮院时装周，从商贸市场搬进了历时9年打造的濮院时尚古镇。
从小镇萌芽的濮院时装周是“野生”的，这里没有密集上演的大秀，也没有形色匆匆的看秀客，人们自然地放缓脚步，沿着青石板路细细感知千年前的“嘉禾巨镇”。年轻的游客换上汉服三五成群，将古镇当作cosplay的天然秀场，体验“和平精英”、电音派对、机器人时装秀的跨界展示，或参与高定展览、拼布艺术、编织坊、创意市集。
跨入第三年，濮院时装周嫁接产业的功能愈加清晰。官方数据显示，同期在古镇呈现的“濮院集”在短短2天时间，吸引了1000多组客商、超4000万元订单量。5月13日至16日，不远处的另一场订货会“濮院汇”接档举办，吹响新一季秋冬订货的号角。
重构针织
“水上禅堂”的大型立柱之间，模特身着鱼鳞质感的重工礼服款款走来。这是本季Tension Archive压轴出场的作品，透视面料上缀满珍珠贝母般的鳞片装饰，实则它的针织部分使用可降解的PLA材质金属薄膜与回收涤纶编织，3D打印部分则与北京微构工厂合作设计，提取新疆艾丁湖中的噬盐菌脂肪制作成PHA耗材打印。
出生于1998年的设计师林锦璟在创立品牌之初，就坚持全线产品采用回收再生的纱线，并在辅料及配饰设计上采用可生物降解材质。因为父母从事面料行业，她早早地看到了时尚行业给环境造成的不可逆损伤，“特别希望能让自己的品牌成为绿色品牌”。
从纽约时装学院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，林锦璟在纽约高定时装屋Oscar De La Renta实习，观察到高定礼服的内衬常使用针织结构来塑造优雅廓形，这启发了她对重工针织日常化的探索。但真正实践起来，“针织机可比平裁缝纫机‘叛逆’多了”，她向第一财经记者介绍道，梭织面料可以直接剪裁，针织却需要从纱线开始设计结构，为此品牌特别研发了一种双面针织塑形技术。
“实际上这源于一次‘事故’，在尝试用回收渔网纺纱时，机器突然织出正反两面截然不同的肌理。我们常常在开发过程中因为机器的不配合与失误的小片感到挫败，但也正是因为不断出现这样的惊喜，让我对针织设计始终保持着探索欲。”林锦璟表示。
近年来，随着服装消费习惯转向休闲风、运动风，针织类工艺有了长足进步，相关消费需求的日益增长，拉动了针织服装产量提高。比如人们的防晒意识提升，防晒服配市场稳健增长。艾瑞咨询发布的《2024中国防晒衣行业标准白皮书》预计，2026年市场规模可达958亿元，其中防晒衣市场将占到554亿元。
本届濮院时装周以“织造无界”为主题，重构“针织”这一时尚要素。一场聚焦“在濮院，我们能为毛织业的进化做些什么？”圆桌讨论上，中国针织工业协会秘书长徐国强介绍道，2019年，我国针织服装的出口就已超过梭织服装；去年，我国针织服装产量占到服装总产量的68%，并呈现外衣化、时尚化、功能化。
以羊毛衫为代表的毛织是针织的一个大类。走进濮院的大大小小市场，这里的毛衫产品已经做到四季化供应，哪怕在炎炎夏日，羊毛混纺桑蚕丝、莱赛尔等凉感纤维，拓宽了针织的穿着场景，使针织与科技、环保结合得更为紧密。
但徐国强也不讳言针织行业的人才紧缺问题。“我们的企业缺的是既懂工艺又懂纱线、还要懂设计的设计师，他是一个综合型的、复合型的设计人才。”2016年，在多方支持、培育下，“濮院杯”PH Value中国针织设计师大赛落地濮院，希望以赛事为平台，打造一套针织设计的生态系统，“引领设计、鼓励创新、联动校企、服务集群” 。十年来，“濮院杯”受到超过1.36万设计师的关注，成功培育孵化了296名针织设计师。作为往届获奖选手，设计师刘洪超和文明也带着新系列回归濮院走秀。
依托市场、嫁接产业
与前两届摸索过河相比，今年濮院时装周明显提质，日程较为丰富，更多设计师、品牌和从业者的加入，为探索差异化的濮院模式提供了想象空间。
人们可以在密扇MUKZIN的舞台体验一把Mr. Miss和北京现代舞团带来的爵士身体音乐秀，然后在古镇的时堂showroom与品牌面对面交流。作为沟通客商和品牌尤其是小众品牌的桥梁，订货会已经成为国内外一线时装周的“流量密码”，这也是濮院时装周引入时堂的重要原因。
“我们要跟城市里的时装周走不一样的路，濮院时装周首先是有产业支撑的，古镇的外面拥有很强的生产供应链。这决定了人们来到这里，除了看秀，更多的是连接市场；还是要嫁接产业，最后做一些转化，这才是有生命力的东西。”濮院时尚古镇执行总裁姚洁告诉第一财经记者。“上海是精致的T台，而濮院是生长中的时尚生态系统。”林锦璟这样认为。
为了将秀场流量转化为市场销量，濮院时尚中心首次将“濮院集”展厅移至古镇，拉近发布秀和订货会的距离，吸引时庄、织百年、自然剪辑等本地走秀品牌入驻，对接新客商成为它们的首要任务。“这是我们第一次和时尚中心的其他商户组团参加濮院时装周，希望能够借濮院时装周的影响力和抱团联动的力度，不断扩大品牌的影响力，吸引新客群、展开新合作。”织百年时尚中心店长费丽丽介绍道。
时堂在3月底的上海时装周刚结束了订货季，但来到濮院，各个品牌还是收获了新客户的意向订单。“其实产业集群和原材料端也在寻求设计突破，也在走供应链企业品牌化的道路，较之以往更愿意和针织设计师们协同抱团。而设计师也需要离专业近一些，更近一些，得以完成设计和商品的双向奔赴。”在时堂创始人林剑看来，中国设计师品牌经过了款式创新、线上流量争夺、商业化转型的多个阶段。接下来，中国时装品牌的创新引擎，一定是设计加材料。
文旅新业态
虚拟的游戏世界和一件真实可触的衣服之间，能产生怎样的关联？在“和平精英：多元赛场的时尚空投”秀场，通过全息投影技术，这款知名手游的虚拟皮肤走进了古镇T台，吸引了不少粉丝和玩家前来沉浸式观秀。
文旅+游戏的组合，为濮院的时尚文化注入了年轻化的表达。尤其当下的纺织产业正面临各种挑战，濮院一方面需要紧跟市场需求，另一方面也需要打造一个与时俱进的古镇形象。
去年10月，以王者荣耀女子公开赛为核心的濮院电竞周，让这座古镇找到了和年轻人的契合点。全国各地的电竞爱好者齐聚濮院，同期还举办了王者荣耀全国大赛新能源车企赛、桐乡企业争先赛、濮院全民挑战赛等活动，融合1V1挑战赛、创意市集等多种形式，迎来了一波客流高峰。
“时尚的范畴很宽泛，电竞、二次元、音乐、非遗等都可以在里面，所以我们一直在探索时尚古镇的一些做法。未来这里会有更多的跨界、破圈，濮院有这样的基因、空间和场域，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。”在姚洁看来，从2023年的GQ时装盛典到去年的抖音创作者大会，通过承接有影响力的时尚活动、展会和赛事，濮院时尚古镇正在探索如何从“网红”走向“长红”。
自南宋建镇，元朝年间“日出万匹绸”，再到当代毛衫之都，纺织文化一直是濮院千百年来的根基，现在它还想要展现传统制造业强镇的跃迁之路，与潮流时尚文化实现共生共荣。目前，乌镇景区、濮院时尚古镇成为桐乡文旅的“双子星”，培育出乌镇戏剧节、濮院时装周两大文旅IP。而它们背后的规划和设计者都是陈向宏。
身处产业的最前端，濮院的大小品牌、工厂也感受到了休闲文旅和时尚行业协同发展的“春风”。每到假期，闻风而来的游客在游逛古镇之后，跟着小红书上的散客攻略，直奔各大市场“拿货”。一位档口负责人表示，原先只做B端生意，现在也开始面向散客，“组团扫货的能力很强”。
工厂店成为旅游打卡点，也是濮院独有的现象。在老牌工厂圣奈尔的旁边，一座三层的“女儿桥·江南织造馆”颇为醒目，一楼墙上陈列着濮院悠久的纺织历史，还可以看到老字号与新国潮的演绎，融入了运河文化、濮川八景等元素的“女儿桥”，是濮院针织毛衫千亿产业的首个省级老字号品牌。
圣奈尔的创始人夏连根是濮院“第一批吃螃蟹”的毛衫人，上世纪90年开始经营羊毛衫生意，2020年圣奈尔成为桐乡数字化转型示范企业，前几年交由下一代打理。在本可以退休的年纪，夏连根二次“创业”，开始保护性恢复注册“女儿桥”品牌。濮院是大运河出嘉兴市区后流经的第一个古镇，而女儿桥和众安桥、大有桥等是濮院保存完好的九座古桥，“希望通过这样的‘新织造’，将文化融入制造，让更多的濮院文化被看见。”夏连根告诉第一财经记者。
“濮院的生意好做，但品牌力的打造上面是欠缺的。这里超过九成的企业都是OEM/ODM模式，30年前生产一件衣服赚一点利润，现在还是这样子。”夏连根庆幸，儿子在大学毕业后愿意回家接班，“这一代时尚消费的主力是80后、90后，所以要让年轻人去解读，大胆放手去做”。
现在，圣奈尔和工厂自有品牌Carvides经常在小红书发布一些引流的帖文，比如“特价拿货让我的小破店起死回生”“工厂什么款让客户卖了1280万”“濮院花300万装修的工厂店只卖100的衣服”等，切中了电商品牌的供应链难题，很快吸引了一些主理人前来洽谈合作。“目前工厂百分之六七十都是互联网客户，跟之前倒了过来，传统的线下店份额越来越小，所以也倒推我们一定要做一些创新，跟上电商和直播带货的大趋势。”夏连根表示。
过去，濮院的毛衫产业饱受设计薄弱、同质化严重、品牌意识缺失等困扰。通过“古镇+时尚、产业+文旅”的打造，这里的“时尚”开始有了更丰富的内涵：以产业带动文旅，再以文化反哺产业，探索一套更具生命力的“濮院模式”。
（如无注明，图片来自濮院时装周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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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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